（原標題：追蹤姚常鳳4年刑警：他藏在大山里，走到哪偷到哪）

　　浙江那邊的民警也過來了，他們對這邊地形不熟，他們是平原作戰(zhàn)，我們是山區(qū)，他們搜索一個多星期。后來我們專案組陸陸續(xù)續(xù)搞了幾次大面積的排查，但這個人消失在了大山里。

　　姚常鳳家鄉(xiāng)恩施宣恩縣紅溪村村委會門前的通緝令。新京報記者王翀鵬程 攝

　　對話人物：

　　湖南龍山縣公安局指揮中心主任、刑偵大隊原副大隊長彭剛。

　　對話動機：

　　7月8日早上，公安部B級在逃疑犯姚常鳳在湖南懷化沅陵縣七甲坪鎮(zhèn)被當?shù)厝罕姾豌淞昃胶狭ψカ@。姚常鳳今年26歲，此前警方初步查明， 2013年姚常鳳在湖南龍山縣作案，殺害一名十六七歲女中學生。

　　龍山縣公安局指揮中心主任、刑偵大隊副大隊長彭剛向剝洋蔥（ID：boyangcongpeople）介紹，案發(fā)后，姚常鳳藏匿在家鄉(xiāng)附近的一個山洞，山洞里有高壓鍋、棉被，還有一些小說等物品。警方通過提取生物檢材，確定嫌犯身份。

　　姚常鳳被抓后，從事刑警工作12年的彭剛很興奮。“我們做刑偵的，你手上命案沒有破，又有重大嫌疑對象還抓不到他，這是個恥辱，所以必須得一直追捕他。現(xiàn)終于能松一口氣了。”

　　姚常鳳的家。

　　“嫌犯徒步一個月，從浙江走回家鄉(xiāng)”

　　剝洋蔥：通緝令上，姚常鳳曾在龍山縣涉嫌殺害一中學生？

　　彭剛：是的，是2013年2月18號，他涉嫌殺害十六七歲女中學生。

　　剝洋蔥：那次案發(fā)是什么情況？

　　彭剛：最開始報的失蹤，被害女生給她一個上高中的姐姐送飯，送完飯后，碰到住在城里的一個堂弟，要跟她一起回去。快到家的時候，女生走小路回，堂弟騎單車從大路回，兩條路都很近，小路就是城郊結(jié)合部一條土路，兩邊都是山，離她家大概還有七八百米。當時她堂弟到家之后就沒發(fā)現(xiàn)她，她家人就找，一直沒有找到，就來報案。

　　剝洋蔥：你們后來怎么找到被害女生？

　　彭剛：我們接警后沿著那條小路沿途勘察，發(fā)現(xiàn)一個手機電板，上面有血跡。旁邊是一個菜地，地里有一條明顯拖痕，沿著拖痕一直到山里面。我們發(fā)現(xiàn)菜葉上面有少許滴落的血跡，就沿著血跡一直找，找到大概一人多高的茅草地，中間有一灘血泊，但是沒有看見尸體。我們意識到這肯定是一個兇案了，可能報失蹤的女生已受害，于是馬上增加警力，抽調(diào)了大概一百多名干警，又調(diào)了武警、消防，連續(xù)找了兩天。第二天，還從常德調(diào)搜尋警犬。第一天沒找到，第二天上午，在案發(fā)現(xiàn)場畫了一公里左右的圈，在這個范圍內(nèi)找，最終在兩個山頭之間，離現(xiàn)場直線距離只有150米左右的一個墳地前面，發(fā)現(xiàn)有血跡，到里面一看，發(fā)現(xiàn)有一堆新土，民警把土一扒開，就發(fā)現(xiàn)小女孩的腿，然后就發(fā)現(xiàn)了尸體。

　　剝洋蔥：那又如何確定姚常鳳是重大嫌疑人呢？

　　彭剛：我們通過尸檢，提取一些生物檢材，就比中了浙江新昌那個案子的嫌疑人姚常鳳。于是兩個串起來一起偵破。姚常鳳家離我們這邊只有三四十公里，我們馬上就到他家周圍布控，派了一個組埋伏在他家周圍，但埋伏有兩天，沒有發(fā)現(xiàn)。

　　剝洋蔥：你們當時判斷姚常鳳作案后回家了？

　　彭剛：他家所在的恩施市宣恩縣紅溪村和我們龍山縣石牌鎮(zhèn)交界，他一翻過來就是我們石牌鎮(zhèn)，我們判斷他應該是步行，或者是打短途車到我們這邊來的。后來我們又了解到，當?shù)厝嗽谒腋浇l(fā)現(xiàn)一個山洞，在一個巖壁下面的縫隙，可以一個人容身，發(fā)現(xiàn)有人生活的痕跡，村民給當?shù)嘏沙鏊鶊蟀福窬チ撕螅艘呀?jīng)跑了。我們分析這人很可能是他，然后就在這個崖壁里提取一些生物檢材，最后化驗比中確實是他。

　　剝洋蔥：姚常鳳犯案后還回過家嗎？

　　彭剛：我們接觸了他家人，他弟弟，母親，還有他的繼父，他繼父就是我們縣石牌鎮(zhèn)人。根據(jù)他們交代，姚常鳳已到外地打工了，說是到貴州還是到云南那邊伐木。走之前，他跟弟弟見了面，跟他弟弟說在龍山這邊作了案。后來綜合他家人的說法，我們又在附近大概一公里左右發(fā)現(xiàn)一個山洞，那個山洞很大，比一間房子還大，有兩個出口，一個正面的，一個背面的出口。我們在那里發(fā)現(xiàn)了高壓鍋，還有一些棉被，還有一些小說等東西，經(jīng)過勘查之后，也能夠證實他在此居住。

　　剝洋蔥：他看的都是什么書？

　　彭剛：有小說之類的，書名我現(xiàn)在不記得了，就是那種亂七八糟的，雜文、武俠都有。

　　剝洋蔥：隨后你們怎么追捕他呢？

　　彭剛：我們當時判斷他不可能乘坐交通工具出去，因為我們已派幾十個干警在附近路口布控，我們分析他應該不會走太遠，他的生活習慣就是大山里面生活，再加上他作案從浙江一路過來，也沒有乘坐交通工具，都是徒步，走了一個多月。這是他弟弟給我們交代的，他走了一個多月，一邊乞討，一邊打短工，就這樣往回走，所以浙江那邊的警官沒有抓到他。但是我們這邊全是大山，還有一些是原始森林，于是我們就成立了一個幾十個人的專案組，在大山里面追蹤他。他要住的話，應該是野外的巖洞，或就是別人廢棄的房子。

　　在我們這邊偏僻的山村，打工出去的很多，一家人都去了，房子荒廢在家里，沒人住。這些地方我們?nèi)颗扇巳ニ眩@些房子，特別是山洞和這種房子是重點。我記得還有發(fā)動群眾，因為這種人我們分析他心理有問題，他肯定會繼續(xù)作案，所以一是提高邊界地方村民的防范意識，印了大量的宣傳單，介紹這個人的特點，告訴他提防他，要防范這種人，特別是家里有小孩的。

　　村里墻上張貼的懸賞通告。

　　“看了十幾萬張圖片，眼睛都看腫了”

　　剝洋蔥：后來發(fā)現(xiàn)姚常鳳的蹤跡了嗎？

　　彭剛：后來紅溪村背面一個村，有人給反映，一對夫婦的老房子在山頂上，他兩個人去山上作農(nóng)活，晚上就住在山上。當天半夜，有人敲門，把他兩個嚇得不行，第二天就打電話給我們反映這個情況。另外離這個房子不遠，另一戶人家也反映房門被砸了個洞，家里衣物被人拿走一些，有些還扔在房屋后面山坡上。我們聽到匯報后連夜趕過去，但從村里到山坡上兩個房子，沒有路，徒步上去走了兩個小時。當晚，我們是直接上山，但是不允許打手電，就這樣摸黑上去。

　　剝洋蔥：找到姚常鳳住所了嗎？

　　彭剛：我們當時去了八個人，帶了一個向?qū)ВB夜排查，不允許打手電，也不允許說話，就摸黑往上走，到了之后，先把這個房子圍起來，集中力量一間一間的搜，搜完之后發(fā)現(xiàn)沒人，然后又去搜下面的房子。第二天白天，我們又沿著這里房子的周圍的大山里搜索巖洞和廢棄的房子，連續(xù)在那里搜了幾天。后來我們又在周邊的幾個鄉(xiāng)鎮(zhèn)，也持續(xù)搜了一個多月，也沒發(fā)現(xiàn)。最后這個人就消失了。

　　剝洋蔥：當時只是你們在此地搜索嗎？

　　彭剛：當然浙江那邊的民警也過來了，他們對這邊地形不熟，他們是平原作戰(zhàn)，我們是山區(qū)，他們大概搜索一個多星期也走了。后來我們專案組陸陸續(xù)續(xù)搞了幾次大面積的排查，但這個人就是消失了。

　　剝洋蔥：后來姚常鳳又出現(xiàn)過嗎？

　　彭剛：2016年我們接到重慶梁平反映一個案子，我們過去發(fā)現(xiàn)情況跟我們這邊很相似，作案手法基本上相似，除了沒有殺人，其他都差不多。案發(fā)地方也是城郊結(jié)合部，我們就分析這個人絕對就在這個附近，并且他的藏身之地就是一個野外。當時就跟當?shù)孛窬黄鹚阉鳎瑢Ω哆@種人，高科技沒用，就是對老百姓走訪，當?shù)毓簿忠舱{(diào)集了幾個派出所的警力，大概有二三十個人，我們的民警就是負責看視頻，但很遺憾，中心案發(fā)現(xiàn)場附近沒有視頻。

　　剝洋蔥：那你們怎么排查視頻？

　　剝洋蔥：我們就把周邊的視頻全部調(diào)出來看，我們支隊去了四個人，浙江新昌公安局專門調(diào)了四個人看視頻，加上梁平支隊，共有十多個人，天天圍著視頻看。我記得看了十幾萬張圖片，大家看圖片，眼睛都看腫了。視頻也沒有一個準確的發(fā)案時間，那一個月的視頻全部拉出來看，視頻我們排了兩遍。

　　剝洋蔥：你們最近發(fā)現(xiàn)姚常鳳蹤跡是什么時候？

　　彭剛：我們從重慶離開時給當?shù)馗删瘎澏ㄅ挪榉秶驮诮衲甏汗?jié)后，他們在我們劃定的范圍內(nèi)，發(fā)現(xiàn)了姚常鳳。

　　剝洋蔥：怎么發(fā)現(xiàn)的？

　　彭剛：村里有個村民發(fā)現(xiàn)了他的蹤跡。那個位置就住在我們劃的區(qū)域內(nèi)，也是丘陵地形。那個村民發(fā)現(xiàn)一個人，在樹叢中搭了一個棚子住。村民過去問那個人，怎么過年都不回去呢？那個人就沒理他。村民說你等一下，我叫政府的民政部門過來，把你送回去。后來一想民政部門沒車，他就說叫派出所的過來。棚子里的人一聽到派出所，就跑了。民警趕到時，棚子里剛殺的雞還吊在那里，準備過年嘛，殺了兩只雞。后來我們發(fā)現(xiàn)，他搭了棚子，里面有床，床上面有書，可以肯定是姚常鳳。所以我們就覺得比較遺憾，那次沒抓住他。雖然2016年我們在重慶的排查沒有查出來，但其實那段時間一直到2017年正月，姚常鳳始終在那兒沒有動過。

　　姚常鳳的家。

　　“重大嫌疑對象抓不到他，這是個恥辱”

　　剝洋蔥：你們分析姚常鳳躲在那里？

　　彭剛：我們分析這個人不會走很遠，因為附近山里語言相同。他在沅陵也好，重慶梁平也好，跟我們說話的口音都差不多。

　　剝洋蔥：你們判斷姚常鳳躲藏有什么特點？

　　彭剛：他基本上不與村民打交道，一個人獨來獨往。我們當時分析，他是不到附近做臨時工的，他就是偷。他在他家鄉(xiāng)的時候，住在山上，也就是通過偷，今天這家偷一只雞，明天那家偷一只鴨，就是這么過下去的，所以我們當時懷疑他就是偷，以偷來維持生活，走到哪偷到哪，作案作到哪兒，我們分析這個人應該是心理有問題，確實根據(jù)我們分析的，他繼續(xù)在作案，一直在作案。

　　剝洋蔥：當年龍山的案子在當?shù)赜绊懘髥幔?/p>

　　彭剛：特別大，一個小女孩，又是學生，真是花季16歲，長的也挺漂亮成績也好，確實很可惜。造成對我們縣城這些有小孩的，都比較恐懼，我們壓力也很大。

　　剝洋蔥：這四年間你們一直在找他？

　　彭剛：肯定沒有斷過，這個人沒抓到一天，我就跟他干上了，一直在找。當時我到重慶梁平去也是這樣說的。我們局2013年到現(xiàn)在，人員也調(diào)進調(diào)出，知道這個案件的也不多。我在刑警隊工作了12年，再加上我以前是搞技術(shù)的，現(xiàn)場勘察這一塊也比較熟悉，這個案子我看到現(xiàn)場，案子沒破，就一直很關(guān)心這個案件。

　　剝洋蔥：姚常鳳被抓你們知道的嗎？

　　彭剛：被抓的當天就知道了。我們這幾個地方，為了抓他建了個微信群，包括恩施、重慶、浙江，今年年初還在恩施州搞了一次協(xié)調(diào)會，專門研究怎么抓他。恩施州的局長很重視，懸賞20萬，就是恩施打出來的，非常重視，一定要抓到他，所以我們又在原來工作的基礎(chǔ)上，在協(xié)作群里面的干警繼續(xù)追捕，并且在他老家也作了很多工作。

　　剝洋蔥：知道他被抓了之后，群里面都沸騰了吧？

　　彭剛：那肯定了，當時我一看，怎么在沅陵被抓了，我還是不相信，核實了之后確實就是他，我一看他的照片，已經(jīng)印在腦子里面了，我說這個人絕對不會錯了。所以當時很興奮。

　　剝洋蔥：這個案子對你來說是什么意義？

　　彭剛：我們做刑偵的，你手上命案沒有破，又有重大嫌疑對象還抓不到他，這是個恥辱，所以必須得一直追捕他。

　　現(xiàn)在抓到了，終于能松一口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