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當地一些政界人士認為，譚力把他在綿陽任職期間的不良習性帶到了海南。一位海南省政府知情人士對本報記者說，他打算通過在海南“鍍金”，試圖在以后的仕途上爬得更高。但“由于他在先行試驗區做得太過，于是有人舉報了他”。

　　海南陵水黎安鎮——去年7月8日中紀委公告被調查之前，身為海南省副省長的譚力，同時還是這里的省級行政直轄區——海南國際旅游島先行試驗區（下稱“試驗區”）的工委書記，盡管時隔半年后到訪，現場仍可以嗅到譚力主政時留下的發展陰影。

　　1月9日，在試驗區內本應2014年春節正式營業的陵水海洋主題公園工地，《第一財經日報》記者并未看到預期的車水馬龍景象，相反，超過半數的土方仍未進入混凝土澆注階段，門可羅雀的工地只聽得見小推車的聲音。

　　與陵水海洋主題公園（下稱“海洋公園”）只有一墻之隔的養雞戶陳海生對本報記者回憶說，數年前每天清晨，隔壁的工人在雞打鳴前已開始干活，夜晚也是燈火通明，“你看，現在的工人是星星散散的”。

　　這也只是試驗區近乎陷于停滯現狀的冰山一角，甚至它的官網也多日更新緩慢。

　　距離三亞只有27公里，位于海南島東南沿海，面積65平方公里的試驗區，2011年11月以“省轄”身份設立，就被賦予了海南國際旅游島建設先導區的重任。而被帶走調查之前，譚力也一直是這里的主政長官。

　　“在他的主管下，先行試驗區的建設非常糟糕。”一位海南省政府知情人士對本報記者說。而譚力被查2個月后的9月8日，其從四川帶來的舊將，試驗區管委會副主任杜偉被查，也可看出譚力對試驗區的影響之大。

　　“初步建設階段”

　　作為試驗區的組成部分，海洋公園一期工程開工甚至比試驗區正式成立還要早。《海南日報》等當地官方資料顯示，早在2011年3月30日它已開工，占地3500畝使之成為中國規模最大的海洋主題公園，項目總投資約65億元。

　　根據原有規劃，海洋公園2011年將完成道路及市政基礎設施建設，并在年底配套開工度假酒店，2012年初步建成游樂項目場館等，順利的話，2013年底將試營業，2014年春節期間正式開業。但目前看來，它仍停留在藍圖當中。

　　在塵土飛揚的現場，除了稀少的工人，以及大量等待混凝土澆注的土方，完成得最好的當數幾棟外墻涂鴉的主體大樓，但它們依然被腳手架所包裹，當地人和工人們評價說，它仍屬“初步建設”階段，工資延期發放則成為他們不得不面對的問題。

　　與陳海生同村的陳少梅幾個月前剛剛辭去了海洋公園的工作，她對本報記者表示，原因就在于工地經常延期發放工資，1月的工資3月才發，3月的工資5月才發。“像我這樣不想在那里干活的人多了，我們完全可以去做些別的。”而在工地上一個班組的廚師回憶說：“以前30多個人，現在只有十來個人。”

　　與海洋公園面臨同樣問題的，是與之相鄰的黎安海風小鎮。建筑面積約146萬平方米的海風小鎮是先行試驗區首批安置項目，能容納居民1.65萬人。2013年4月6日，譚力在新聞發布會上稱，海風小鎮將于當年年底建成。

　　但目前，在海風小鎮施工現場，本報記者看到，一二期別墅區工程目前仍處于裝修階段，而第三期別墅區工程還在做墻體等基本施工，規劃中的幼兒園和小學等配套基礎設施更是沒有成型。

　　“我們不愿意干了。”來自重慶的建筑工人李元寶對本報記者說，“去年4月到現在，我還有8萬元沒有到手。”1月初，李元寶和幾十名工人也嘗試過討薪，但和以前一樣，還是沒有結果。

　　李元寶的老板，同樣來自重慶的包工頭謝忠說，從去年年初到這里至今，涉及資金一共450萬元，按照當時的合同，他應該拿到所有的工錢，但目前還有將近一半尚未拿到，這直接導致他手下的工人從當初的100多名減少至不到40人。

　　據謝忠介紹，他通過安泰市魯京設備安裝有限公司（下稱“安泰魯京”）攬下這個工程，而安泰魯京則是從北京建工集團有限公司（下稱“北京建工”）拿下這個工程的。“但現在雙方都在扯皮”。

　　多次討薪未果之后，在試驗區管委會和陵水勞動監察大隊的協調下，北京建工與安泰魯京去年12月31日簽署了一份承諾及時給工人發放工資的《協議書》。

　　本報記者獲得的這份《協議書》顯示，2015年春節前，北京建工與泰安魯京必須依據雙方合約完成結算。北京建工支付給泰安魯京合同約定的應付款，泰安魯京保證履行與農民工的合同，支付工人工資。

　　即便如此，1月9日，在陵水勞動監察大隊的大廳，工人們再一次來到了這里追討工錢，甚至與相關企業負責人“打了起來”。工人們不停地詢問：“我們的錢什么時候才能到手？”但他們得到的答案和以前一樣——“在爭取。”

　　譚力海南舊事

　　試驗區從設立起，就和譚力緊緊綁在了一起，而從2010年時海南省高層的表態來看，從一開始，試驗區就被賦予了國家戰略“海南國際旅游島”先導區的重任，并獲得了省轄、投融資創新等各種政策支持。

　　2009年3月由四川綿陽市委書記調至海南擔任省委常委、宣傳部長的譚力，次年1月成為海南省副省長，2011年2月，他兼任試驗區工委書記，直至事發被調查。由于宣傳口子出身，海南當地政界人士一直視譚力為高調者。

　　2012年4月1日，他在博鰲論壇上曾向中外媒體宣稱，未來3年，先行試驗區將完成園區規劃、安置、市政交通、園林綠化等基礎設施建設，城市主體骨架全部形成，一批大型項目全部建成。

　　但這“未來3年”并未實現目標。去年9月8日，試驗區管委會副主任，同時也是試驗區區域開發主體的海南省國際旅游島開發建設有限公司（下稱“旅游島公司”）總經理杜偉被調查揭開了貪腐“蓋子”。

　　據海南省紀委去年11月公告，杜偉涉嫌利用職務上的便利，在工程建設項目等方面為他人謀取利益，多次索取、收受他人巨額賄賂；為其親屬經營活動謀取利益；在工程項目招投標活動中，授意有關人員惡意串通招標投標。因此，杜偉最終被“雙開”。

　　資料顯示，杜偉不僅是譚力的四川老鄉，同時也是譚力在四川任職時的舊部。譚力擔任四川省綿陽市委書記時，杜偉擔任綿陽投資控股集團董事長，汶川地震后，身為重災區，綿陽進行了大量災后援建建設工程。

　　譚力調任海南后，杜偉也南下海南，起初擔任海南省旅游發展委員會旅游開發處處長，2012年起，杜偉任旅游島公司總經理，兼任試驗區工委委員、管委會副主任。

　　“在先行試驗區，一些建筑公司與他們（譚力和杜偉）也有關系。”試驗區的一位工程老板對本報記者說，“問題就在這里，一些工程被層層承包。”中紀委則在去年9月譚力被開除黨籍的通告中稱：“利用職務上的便利為他人謀取利益，收受巨額賄賂……”

　　綿陽市人大原副主任吳啟厚在譚力下馬后曾向媒體回憶，譚力在綿陽任職期間，“綿江公路建成時才花了1億多，他改造卻花了8億多，而且綿陽市多個改造工程都交給他前妻來做。”

　　海南當地一些政界人士認為，譚力把他在綿陽任職期間的不良習性帶到了海南。一位海南省政府知情人士對本報記者說，他打算通過在海南“鍍金”，試圖在以后的仕途上爬得更高。但“由于他在先行試驗區做得太過，于是有人舉報了他”。

　　棘手的收場

　　譚力落馬后，試驗區如何扭轉局面，也成為海南省需要考慮的問題。去年10月30日，時任海南省省長蔣定之主持召開先行試驗區工作領導小組第一次會議，成立了試驗區工作領導小組，并由蔣定之擔任組長。

　　蔣定之在上述會議上說，領導小組要圍繞摸清家底、解決問題。“（譚力主管期間）試驗區在建設當中究竟花了多少錢，很少人清楚。”一位與會人士對本報記者說，“因此需要摸清家底。”

　　同時上述會議還要求依法對資金使用管理、項目用地、工程項目招投標等進行全面審計，針對社會維穩，會議也提出了建立輿情監控和隱患排查等應急處置機制。當地人士對本報記者介紹說，這其中不僅涉及到農民工工資，同時也有當地村民祖墳搬遷等問題。

　　譚力下馬后，試驗區的招商引資目前也基本處于停滯的狀態。“10月份招商這方面的工作基本上已經停了。”試驗區一位相關負責人對本報記者說，自從2014年試驗區和阿里巴巴簽署了一個合作協議后，招商引資的工作幾乎沒有新的進展。

　　試驗區接下來應該怎么走？“現在海南省這邊也沒有對試驗區未來怎樣有一個蓋棺定論的結論。”上述試驗區有關負責人說，試驗區“各個部門都在做工作，做調研，但是一直都沒有定。怎么個走法，大家都還在做研究”。

　　在上述負責人看來，試驗區現在面臨的是，“體制和機制方面是否需要改變”？而這“需要整個海南省委、省政府來開會討論”。“我個人的看法是，整個（試驗區的）建設需要遵循市場化的運作，去行政化。”

　　（文中部分受訪對象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