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們住在這里，沒有上學，大部分時間是練功，出去表演 侯建勛/攝
從開封貧窮的農村來到繁華的上海，9歲的小夢婷也記不清是4年還是5年了。
她雙腿邁過后背，腳伸到頭頂，趴在地上，像一個被淘氣孩子扭壞了的玩具。大部分時間，她與其他幾個孩子靠折疊自己的身體博取別人的歡笑。
他們是被家人“租”出去的。這些孩子不上學，不讀書，也不想家。
“出來這么久，都不知道家是什么樣兒了。”昨天，在上海市浦東區的某小區里，小夢婷說完這句話，雙手捧著臉，帶著微笑。
折疊的身體
就像擰壞了的玩具
小夢婷9歲了。漂亮，只是要比同齡孩子瘦小得多。
她說，四五年前吧，自己年齡小得還不會洗澡，就跟姐姐夢楠一起，被人從開封市開封縣一個貧窮的村莊帶到了上海。
她住的小區用一個上海本地老人的說法，“很多是房客”，不屬于這里。小夢婷與另外5個孩子，也不屬于這里，卻在這兒過上了與別的兒童不同的生活。
大部分時間，他們會被關在房子里練功，要讓自己的身體像蛇一樣柔軟，隨意折疊。
5月13日中午，微博打拐的志愿者仔仔，見到過孩子們伴隨著音樂練功的場景。仔仔說，小夢婷把雙腿邁過自己的后背，腳伸到頭頂，就這樣趴在地上。
孩子們被折疊的身體，就像一個個被淘氣孩子扭壞了的玩具。
不上學 不讀書 也不想家
這6個孩子都是開封縣農村的，跟著單梅來到了上海，孩子們喊單梅“姑姑”。
昨天，小夢婷住的小區院子里，玩耍的大都是老年人，把孫子或孫女抱在懷里，哄，親。
小區3號樓的1樓房間里，小夢婷與別的孩子，早就沒有爸爸親、媽媽抱了。“一年才回去一次。”
黃崗是該棟樓的樓長，他常常見到這些孩子。兩個女孩兒、四個男孩兒，年齡在8歲到12歲之間，早晨7點，其他孩子起床準備上學，他們在樓門前練功。
小區里的老人們說，有時還有教練指導，只是“他們的大人好像不愿意讓孩子跟我們接觸”。一位老人說，曾經想問孩子練功時疼不疼，孩子卻被“姑姑”一把拉走了。
小夢婷說，自己從來沒去過學校，姑姑偶爾會教他們認字。“想爸爸媽媽嗎？”記者問。她愣了一下，搖了搖頭，“出來這么久，都不知道家是什么樣兒了。”昨天，小夢婷說完這句話，雙手捧著臉，帶著微笑。
家人把孩子“租”給拐彎親戚
4歲的時候，小夢婷就被送到了單梅這兒。被后者安排到酒吧或者其他場所，用自己柔軟的身段，博得喝多了的人的掌聲，可能也會有罵聲。
其實，小夢婷與姐姐是被家人“租”給單梅的。
小夢婷的奶奶和單梅的母親是親姐妹，其他幾個孩子跟單梅也都有親戚關系。
5月13日志愿者暗訪時，單梅說，每年都會給孩子家里錢。但記者每次問小夢婷的媽媽，她就會“不好意思”地笑。先是說跟單梅簽過協議，協議就在上海。后來又改口說只是口頭協議，孩子表演后，單梅會給孩子一些錢，但每年多少錢，自己不清楚。她笑著說，錢由單梅給孩子存著，等以后給孩子用。
“家里孩子多，窮，養不起，就想給孩子找個活路。”昨天，幾個孩子的家人對河南商報記者說。
由擺地攤到靠孩子演出發了家？
在小區門口跑黑車的司機張師傅，以前常跟這些孩子打交道。
單梅以前經常包他的車拉著這些孩子奔波在各個酒吧或酒店之間。張師傅的車空間大，不但能坐下6個孩子，還能順帶拉著表演用的道具，“他們演出的時間大多在晚上。”
這兩年張師傅很少有機會再拉孩子們去演出了，因為單梅有了自己的車，還買了房。“四五年前，她還在地鐵口擺攤兒賣藝，現在領著孩子們演出，越做越大。”
記者撥打單梅的電話，她沒有接聽。張師傅的說法，未得到單梅本人證實。但記者在開封縣單梅老家采訪時，單梅的父親單茂長家門外，一個寫著“上海市舞蹈團、上海市東方龍藝術團報名處”的紅色招牌格外醒目。
“上海市舞蹈團是單梅的侄女弄的，也在上海，最開始也是跟著單梅。”單茂長說。
提起女兒的生意，單茂長說，并不是很穩定。管吃管住，工資根據學齡發放，學徒都是親戚。
“沒見過虐待孩子
只是不上學有點可惜”
小區里的居民說，單梅對孩子應該還不錯。“從來沒見過打罵孩子，至少在屋子外邊沒有。”
小夢婷也說，“姑姑”不打自己，只是想讓自己好好練功，只是怕自己吃胖了，會練習不好柔術。
現在住的房子大概是兩年前租的。一間房子里，突然住進這么多未成年的小孩兒，很多居民也都好奇。“但是孩子們幾乎不出門，除了訓練的時候。”單梅的對門鄰居說。
幾個正值上學年齡的孩子，終日待在家里，不能和其他孩子一樣去上學，很多居民都覺得有點可惜。“也不知道家長是怎么想的，掙錢有那么重要嗎？”一位老人說。
單梅曾跟鄰居們解釋，孩子都是農村的，家里窮，來上海找個出路。
孩子的出路在哪？
小夢婷的父母，并不知道自己的兩個女兒所住的房間昏暗，氣味難聞，并且被練柔術所用的道具占據。
微博打拐的志愿者，將小夢婷與同伴們的遭遇，發到了微博上。網絡上有聲討，也有追問，“要不這樣，貧窮的孩子們該怎么辦？”
昨天中午，上海浦東公安分局金楊新村派出所的民警，到了現場將孩子們帶到了派出所了解情況。
小夢婷卻并沒有覺得自己生活有什么不好，見到記者后，她還主動講起她會的所有柔術，偶爾用瘦弱的手臂比劃一下，咯咯地笑。
只是被問到想不想上學時，會低下頭沉默不語。
截至昨晚9點，上海警方仍在了解情況，并沒有公布處理結果。得到消息的開封警方，也正在趕往上海途中。
只是小夢婷與她的同伴們，這幾個原本不屬于這里的孩子，繼續在繁華的都市里漂泊。
被“出租”的童年，就如同被折疊的身體一樣，早已經改變了原本的形狀。（記者 段艷超 程國昌 實習生 張一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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