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家的奧秘
跟種地一樣,前宋村每家作坊的產量互相都估計得出來。每一年過完正月后到春天播種前、秋收之后到冬天到來前是熬膠的兩個季度,氣溫高于20攝氏度熬好的膠片就要融化,冬天天氣太冷也不能做。根據來料的質量,每一個鐵罐每次出2到3噸的膠,熬膠的程序和時間恒定,如果想提高產量只能從程序之間的空當擠出時間來,所以,有些人家建了3個洗皮池,所有人家有了余錢都要添置木牌子。
明膠的收購價格每年都有一個基準數,再根據各家明膠的成色和質量上下浮動。給出市場價的人是本村或者周圍村莊走家串戶的明膠經紀人。前宋村生產隊時期直接跟五金公司對接,沒有自己跑銷路的傳統,剛剛開始自立門戶后,依舊遵循著生產隊時期的習慣賣給五金公司。后來,原先集體企業里的老業務員們看到了商機,他們四處跑業務積累了許多外地工廠的資源和人脈,就取代了五金公司,在村里收購成品膠再銷出去,逐漸形成了明膠經紀人的行當。“我們農民沒有渠道,自己賣不出去,只能依靠業務員,要跟他們搞好關系,否則人家不收你的。”村民告訴本刊記者。
延續了20多年的前宋村明膠業一直沿用著他們與農業相似的模式,農民負責熬膠或者種地生產,有專門的經紀人來收購和銷售,在這樣的現實里如果想要做大,從作坊群里脫穎而出,前宋村的做法是在銷售渠道上有所作為。前宋村發展得最好的兩家工廠,學洋明膠蛋白廠是跑出自己的市場還兼做村里的明膠經紀人,它斜對面的成大明膠是在網絡剛剛興起時就利用網絡發布消息,銷售產品。
學洋明膠的老板宋海新家是村里公認的聰明有見識的家族,他的父親和大哥去世得早,宋海新排行第二,有一個弟弟在滄州的明膠廠當經理,還有一個弟弟是這次因為指使燒廠毀滅證據而被處理的鄉人大主席。拿得出建小作坊的啟動資金,村里有人說是宋海新父親在生產隊時期攢下的家底,也有人說是宋海新自己跑業務賺到的第一桶金。幾乎從小作坊時期開始,宋海新就兼做收購明膠的經紀人。村民告訴本刊記者,宋海新跟村里人做生意還很講信譽,雖然對明膠的價格討價還價有些厲害,可是從來不拖欠貨款。每次收購,村民們把明膠拉到廠里就走,從不擔心。
學洋工廠建成后,宋海新就舉家住在工廠里,村子里原來的房子都賣掉了,只留了父親傳下來的老宅,跟村里的交往除了收購生意就是在婚喪嫁娶上,平時不輕易進村。學洋工廠里的情況,與他同行業的廠長知道得比村民多些,廠里有兩條生產線,一條是工業明膠生產線,一條是食用明膠生產線。食用明膠的生產許可證是2009年左右辦下來的,但是因為食用明膠的成本高,阜城縣的明膠行業這幾年都不景氣,生產線開的時間很少。
前宋村每個作坊都積攢了1萬到2萬個曬膠的牌子,這些牌子都是村民們多年積累的家底與心血
院里村外煙囪和鐵罐林立的作坊群已經被推平,留下的只有一片片的廢墟
工業明膠的最終流向,村民們諱莫如深。這一次的暗訪節目嚇壞了他們,見到記者扭頭就走,膽子大留下來說話的,也要問問是不是在錄像,即使翻包和口袋給村民看,村民們也半信半疑,認為有針孔攝像機在紐扣上。作坊主經常的說法是,他們生產的工業明膠賣給了邢臺的三合板廠,每次都是現金交易,互相沒有長期的來往和固定合作。只有在稍微熟悉后,周圍還沒有其他村民時才告訴記者,前宋村和周圍的村子里有許多收膠的經紀人,學洋明膠和它對面院子里姓劉的人家是其中規模最大的兩家。電視臺的節目一播,經紀人就全跑了。村民們私下傳說,已經有經紀人被抓。但是,村民們估計,大部分小經紀人應該沒法把工業明膠賣到生產藥用膠囊的廠里去,只有像學洋明膠廠這樣有實力的才能跟這些廠說上話。
工業明膠的收購價格現在是4000元/噸,年景好的那些年也就是7000到8000元,食用明膠的價格是3萬元/噸,巨大的價格差異下用工業明膠冒充食用明膠售賣不是學洋明膠廠的發明,也不是阜城縣聞所未聞的事情。2004年9月份的阜城縣政府明膠整治新聞里,除了環保局的行動,阜城縣質監局還制定了《明膠產業治理整頓實施方案》,認真調查了工業明膠的銷售渠道,重點排查的就是將工業明膠冒充食用明膠的行為,對重點經銷業務的銷售行為嚴格規范管理,印制了工業明膠標示樣本5萬多份,對經營者從購進到銷售實行申請、報檢、驗收出場一條龍管理,有效地監控了明膠生產銷售行為。
那一年之后,村里通過網絡銷售明膠而成功的宋海生貸款500萬元從工業明膠轉做附加值高的食用明膠。他告訴本刊記者,他判斷食用明膠的市場因為嚴格監管會逐漸規范,自己趕上了明膠發展的好時機。依靠信息發展的宋海生還參加了明膠工業協會,跟其他同行交流,尋找更大的平臺。“現實跟想象的差距很大,一說是阜城的明膠廠,行里都認為這里全生產工業明膠,沒有食用明膠,賣出去很不容易。所以,我只能壓縮產量,如果前一季的明膠沒有賣出去,我下一個季度就開工晚。”
學洋明膠蛋白廠用工業明膠冒充食用明膠賣給膠囊廠的事情曝光后,給前宋村唯一生產食用明膠的宋海生造成了毀滅性打擊,他的工廠已經停產,貼上封條等待有關部門的檢查,令他憂慮的是,以后他的食用明膠更加沒有銷路了。在我們采訪的前一天,信用社的社長和副社長都到了宋海生的廠里,坐在沙發上讓他交底,貸款到底還能不能還上。從20歲就開始熬膠,今年已經48歲的宋海生覺得自己已經沒有東山再起的機會了,說到傷心處就當著本刊記者的面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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