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9-08 08:07:00 來源:新京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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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24日晚，東壩中街飆車現場，兩輛車并排等待出發指令，旁邊許多愛好者前來觀看比賽。新京報記者 浦峰 攝
樓梓莊路東，飚車的路已經安裝了隔離護欄和減速帶。
這是屬于深夜的一群人，他們的改裝車咆哮著，尋找不被監控的路段，躲開媒體和路人，開始激情狂奔。高額的改裝費是追逐刺激和速度的代價，隨之而來的驚險和對道路安全帶來的隱患也挑戰著公眾脆弱的神經。
兩年來，每個周六晚，東壩附近都能匯集幾十輛改裝車上演競速賽。這里有裁判，有觀眾，兩兩捉對廝殺，直到次日凌晨。他們自稱愛車、懂車，警方圍堵與打擊，似乎難以遏制他們對改裝和速度的熱情。
“突突”的引擎轟鳴，刺鼻的輪胎焦味，歡呼的青年男女……
8月24日深夜，東壩樓梓莊橋附近一條隱秘的岔路，進入了一周里最喧鬧的時刻。幾十輛福特野馬、尼桑、雪佛蘭停泊路邊，它們從幾十萬到100多萬不等，絕大多數經過改裝。
一輛黃色雪佛蘭，和一輛銀色寶馬，停在了馬路南端同一起跑線上。
它們準備上演現實版“速度與激情”—0到400米的加速賽（簡稱04賽）。規則是：兩輛車從起點同時發車，先到400米者勝。
像子彈一樣飛
“對！興奮，就是興奮”，甄敏（化名）連說兩遍，那是一種緊張帶來的興奮。
他記得自己第一場比賽。
車是朋友的一輛改裝“小鋼炮”。系上安全帶后，他感覺身體被“鑲”進了車里。
朋友在他耳邊說：“拼起步，先‘飛’出去的就能贏。”
在起跑線上，準備……
甄敏兩腳并用，左腳踩死剎車，將變速桿推入前進擋，右腳轟油門。儀表盤上的轉速指針擺動，引擎發出巨大的轟鳴。指針不斷爬高，4000轉是成功起步的門檻。
此時，剎車逐漸無法控制發動機傳給后輪的動力，輪胎瘋狂與地面摩擦，冒出白煙，激烈嘶叫，車還在原地，而尾部卻不斷顫抖搖擺，像是用后蹄撓地的西班牙斗牛。這是諸多賽車題材電影中的經典畫面，甄敏們把這稱為“燒胎”，這令車里車外所有人都感到刺激。
“3、2、1，跑！”
兩車間的發令員猛地揮下雙臂，比賽開始。
甄敏的左腳松開剎車，車像子彈一樣飛出去，狂風卷起了路旁女孩的長裙。
甄敏感到身體瞬間被死死壓在座椅上，加速度大得讓他覺得像只正起跳的青蛙。
起步后，甄敏將油門踩到極限，眨眼間，車在路面上“飛”完了400米。
此時，時速表的指針剛爬到150到160間，兩輛車以一個車身的差距結束比賽。
改裝車的咆哮能傳到兩公里外。但在現場，這聲音卻令路兩邊圍觀的人們前傾著身子，不斷爆發出歡呼。
從那以后，甄敏成了東壩地下賽車圈里的一員。
“東壩的這條路寬、平、直，夜深人少”，東壩賽車圈里的梅羅（化名）說。
他說，東壩地下賽車圈只玩04賽。04賽又稱為四分之一英里（合400米左右）加速賽，是最能體現車輛加速性能的比賽之一。它對汽車急加速能力要求苛刻，好比運動員在百米賽跑中的沖刺。
飆車就像“打游戲”
一名圈內人士介紹，京城“飆車運動”最早可追溯至2001年前后，僅用三年時間就形成了規模。飆車手常在網上發帖約人挑戰，或主辦飆車大賽。沒有賽場，飆車黨們像風一般在二、三環的車流中鉆來鉆去。
2006年，京城飆車由明轉暗，緣由是“二環十三郎”陳震被警方查處，飆車地點也逐漸外移至五、六環，還有路寬、車少的京承高速等。
據車手鄭泰（化名）介紹，除東壩，左安門外也常聚集改裝車，但多是玩外觀的。
東壩改裝車競速興起于兩年前。一些車手介紹，最初是東壩附近改裝車店在此試車，該路段位于五環外，夜間人少沒攝像頭，來試車的人越來越多，還有人來觀賽。
“我們不是車手，連賽手證都沒有，就是業余愛好者，”梅羅說，大家借助汽車俱樂部、QQ群、論壇、汽車改裝店等，形成了一個個圈子。
圈里的人常在周末找地方練。“一般在深夜，找條新修的馬路，或沒開通的路，沒攝像頭，人也少，被警察抓住的風險也小”，梅羅說。
梅羅是年薪不菲的IT人士，他說壓力大，飆車是一種發泄，他喜歡“從并駕齊驅到超出的那一秒”。
他以前玩模型，玩飆車電腦游戲，“喜歡速度，”梅羅說，“把別人超了特別爽”。
但飆真車更爽。
讓他感覺最爽的一次，是改裝了一輛1.6T排量的馬自達，把一輛1.8T的給超了。
鄭泰開車時他妻子是不敢坐的，“（開車）就像打游戲一樣”，妻子說。
曾是校隊百米短跑運動員的鄭泰直言對速度有種天生的追求，深入骨髓。
只要腳踩油門，拉上擋，手握方向盤，就“只能我超人、不能人超我”，鄭泰可以把任何一個擦身而過的車，當成游戲里的對手。哪怕盤山路上只有他一個人，也要跟自個兒較勁，“飛”上一會兒。
2003、2004年是鄭泰玩得最瘋的兩年，他加入了飆車圈子，專玩04加速賽。“就看誰換擋快，離合配合好，”
飆車圈里，有一部分人是真懂車，鄭泰說，“甚至比4S店的技師了解還要深。”這些人可以把車改裝到極致。他們中有些人是海歸，在國外就玩改裝，回國后接著玩，帶回來很多國外的改裝技術，鄭泰說。
“也有瞎起哄的，很多富二代有錢買車就是為了玩，但要真說技術層面，可能什么都不懂”。
改裝“確實很燒錢”
鄭泰說，不管哪一種，最主要的是有錢。
他說，一輛高爾夫GTI市價20多萬，有人可以花50萬，甚至超原價三倍的錢去改裝，“沒錢玩得起嗎？”
但兩年后，鄭泰也玩不起了，逐漸淡出04加速賽的圈子，“車不好，也沒錢。”
“其實速度取決于你砸多少錢（改裝），”梅羅稱，在飆車圈里自己是個窮人，至今才換了三輛車，從馬自達到速騰，再到現在的奧迪TT，“燒電腦、改動力、進排氣，改得差不多了就換”，每年改裝大約10幾萬。
做汽車銷售的甄敏，平時玩朋友的大眾高爾夫R2（R2.0），這是一款運動型轎車，四輪驅動，因其精悍外形和強勁動力被稱為“小鋼炮”。
在東壩，最常見的就是高爾夫R2和大眾尚酷，“這兩款車本身的動力就不錯，改裝起來也不會很貴。”
再好一點的，如奔馳SLS和奧迪R8。不過，車越名貴，改裝花費越大，難度越高，所以幾乎看不到法拉利這樣的豪車，來了也跑不過改裝車。
甄敏解釋，未經改裝的行車電腦會將車的馬力控制在合理范圍，豪華跑車在04加速賽占不到便宜，像R2在更改行車電腦設置后反而有出人意料的爆發力。
接著是避震。一般民用車為保證乘坐舒適度，避震會比較“軟”。而改裝目的在于讓車獲得更好的支撐性，可以使車較為平穩地加速。一套臺灣產的避震需萬元左右。
剎車是最關鍵的。甄敏介紹，“車這么兇，跑那么快，站不住不成。”包括剎車泵、卡鉗、剎車盤、剎車片，一套價格在兩萬上下，當然還有更貴的。這是所有改裝車手都躲不過的，“花這么多錢改，肯定得保證自己的安全。”
改渦輪是對車的動力和爆發力最直接的提升途徑，兩萬到四五萬不等，是改裝中的“重頭”。普通車是三號渦輪，改裝車可以達到五號，將更多空氣鼓入氣缸，使汽油燃燒更迅速充分，給車更強勁的馬力。而渦輪一般不單獨改，還要伴隨對進排氣系統的改造，“改完之后，車就會吼起來。”
改裝還不止于此。甄敏的朋友買高爾夫R2時花了50萬出頭，改裝費超過了20萬，這樣水平的改裝，在東壩賽場上可達到中上程度。而花五六萬元改裝，是大多數東壩車手的選擇。
甄敏坦言，玩改裝車確實很燒錢，“就像玩相機，要不停地換更好的鏡頭，越玩越高級。”除一次性投入之外，還有很多配件是損耗品，“有人玩得狠，一套輪胎兩三個小時就報廢了，如果玩漂移，幾分鐘就完蛋。”
“改裝對車來說是沒止境的，車越好，敵人就越多。” 梅羅說，要想攀比下去，就得不斷換車不斷改裝。
改裝后還會遇到一個麻煩，就是沒法通過年檢驗車，沒法給車上保險。甄敏說，國內法律不允許改裝車，車友們只能靠“車蟲”幫忙通過年審，實在通不過的，就只能再改回來。
“驗車時花幾千塊錢改回來，驗完車再接著改裝。”梅羅說，家里有好幾輛車的，也有干脆不參加年檢的。
警方多方圍堵飆車族
東壩地下賽車最終還是被媒體的聚光燈搬到了“地上”，東壩競速一時成為公眾熱議話題，警方對此加大了查處力度。
梅羅說，在8月17日晚，就有警察來堵車。但這仍沒有打擊車手們的熱情，8月24日，東壩“老地方”如期上演“速度與激情”。
在平日，甄敏的朋友們免不了收到超速罰單。但這次不是開幾張罰單那么簡單，24日當晚參與飆車的三名男子被警方刑拘。
8月31日晚，東壩夜間飆車路段，北京警方布置了5輛警車管控該路段交通。隨后，“賽道”被安裝了隔離帶和減速帶。
“再也沒法跑了”，梅羅說，正規賽場只有職業車隊和車手才進得去，“我們這些愛好者，只能自己找地方。”
部分車手涌向還未受關注的鳥巢附近道路，但仍難逃警方圍堵。
昨日，家住慧忠北里1區的張元福指著天辰西路與大屯路交界的一處空曠場地說，每晚零時一過，這里沒車，人少，就有人開車到里面玩“漂移”。
但在9月6日晚，這里也安靜了。張元福說，當晚警方設了兩道關卡，攔住了參與飆車的車輛。
昨晚，奧運村交通大隊工作人員證實了6日晚的行動。一位工作人員稱，扣的車均停放在機場路一停車場，“是朝陽交通支隊指定的”。他說，“飆車一般會按擾亂公共秩序處理”。
據該隊另一位工作人員介紹，每輛車扣押原因不一樣，目前他們也不知道如何處理，“等朝陽支隊處理完就可以將車開走。”
奧運村派出所的警員稱，目前并未控制任何車主。
改裝店也嗅到了異樣“空氣”。東五環的五方天雅汽配城有改裝店面。昨日下午，新京報記者看到有改裝車輛進出一店面。其劉姓負責人稱，如果要上路，可以稍作改裝，要自己玩，就改裝成賽車模式，但上路就不行了，“前不久有改裝車出事，警方加大了打擊力度。”
東壩飆車圈里的車手們也有所耳聞，“最近風聲很緊，鳥巢、東壩，到周末晚上，警察會把車停在那兒，很多人都不敢玩了。”
甄敏清楚私自改車違法，但他認為這很難被禁止。“我們確實有不對，但這不單單是追求娛樂和刺激，它也是一種文化”，如果合法了，有人能出來組織大家更正規地玩，對誰都安全。
他希望能引進一些國外的經驗，設立相關檢測機構，一定范圍允許對車進行動力改裝，再修建一些大眾化賽道，讓改裝車和業余賽車合法化。
【法律規定】
《刑法修正案（八）》第二十二條規定，“在道路上駕駛機動車追逐競駛，情節惡劣的，處拘役，并處罰金。”
根據《北京市公安局關于印發〈刑法修正案（八）〉部分新增修改罪名法律適用參考意見的通知》，認定追逐競駛危險駕駛罪需符合以下構成要件：
1.追逐競駛行為應當在道路范圍內，包括公路、城市道路和雖在單位管轄范圍但允許社會機動車通行的地方，以及廣場、公共停車場等用于公眾通行的場所。
2.行為人主觀上具有刻意追求超越其他機動車的意圖，為顯示車技或比拼車輛性能而與他人駕駛機動車相互競賽、追趕；客觀上為趕超追逐競駛對象，采取了超速駕駛、強行并線超車等違反交通管理法律法規的方法。（新京報記者 范春旭 趙力 王萬春 李寧 郭超 北京報道）
